一旦你自己真正放下

    印象中，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假发这件事是在初中。美术老师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每次上课时，他的形象永远是一头过于浓密的黑发加一顶铁灰色的解放帽。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掩饰吧，渐渐地，班里同学有了议论，于是秘密就以这样一种民间话题的方式在私下里广泛传播。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代的假发工艺着实有些粗糙。对某些人来说，它看上去确实解决了头发从无到有的问题，但实际上，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能发觉的与众不同，还是给他们贴上了不一样的标签。

    在少年时代的我的心中，假发就是以这种不怎么正面的形象出现的，与它一起打包存储在我记忆中的，是关于审美的缺陷，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无奈。

    事情是以美术老师取下他的假发收场的——有一天他直接戴着那顶解放帽走进了教室，帽子边沿隐约露出些灰白色的头发。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你自己真正放下，一旦谜底揭开，围观的人便没有了继续讨论下去的热情，渐渐地，大家关注的重点也就转移到别处了。

    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假发是在上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同学去烫头发，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就被烫坏了，一气之下索性剃了个光头。平时在宿舍楼道里，她都是以光头形象出现，而上课或者其他社交场合，则是顶着一个假发套出席。我曾经摸过她那副假发，毫不夸张地说，手感就是像在摸一把塑料绳。

    有一天女同学约会回来，哈哈大笑着走进我们寝室。那是一个刚交往没多久的男朋友，据说当天晚上，人家鼓足了勇气充满爱意地抚摸她的长发，忽然就被吓了一跳：你的头发怎么是这样的？

    这个段子在女生宿舍流传了很久，每次说起来大家都会像第一次听到那样笑成一团。这个时候的假发不再是为了掩盖某种缺陷，倒成了一个荒唐搞笑的道具。

    所以，当闺蜜在社交网站上贴出来的照片一会儿是披肩长发，一会儿是齐耳短发时，我还真以为她狠心去剪了头发。“搭衣服。”她轻飘飘地说。于是我这才知道，人类在发型问题上已经进化到如此为所欲为的地步了。

    后来闺蜜拉我逛街，我终于在她的鼓动下进了商场三层的一家假发店。在此之前，每次从门口经过，我都要极力掩饰这种好奇：不能停下脚步，更不能死盯着不放，而是集中所有注意力，在仅有的几次瞥视中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

    明亮的灯光和数不清的镜子烘托出一个华丽丽的氛围。主角当然是头发，各式各样的假发。女式的偏多，长的短的，齐刘海儿和波波头，直发或者大波浪，哪怕只匆匆看上一眼，也会勾起你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那是一个关于改变形象和突破自我的欲望，但我始终不敢尝试。

    虽然心里也痒痒地希望看看自己剪短发会是什么样，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拒绝。我一下子想起了曾经见到过的那两副假发，想到了我的美术老师和大学同学，那些无奈和那场笑话。我知道，有些东西只能抱着轻松随意的心态来面对，一旦认真起来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