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樟木开往加德满都的泥泞公路上,会经过一条长长的大峡谷。当时我坐在车上,颠得七荤八素,旁边一位“老驴”朝我支了支胳膊:快看,那就是亚洲第一的蹦极场。果然,峡谷上一条长长的吊桥在车窗外闪过,空气中飘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微弱得好像是我的错觉。
当时我正想挑战一场蹦极。如果是一名冲动的旅行者,应该立即下车,随后徒步走到大桥上,一脸无所谓地飞身一跃。跳下去吧,你将融化在蓝天里。
实际上我保守得很。颠了3小时后到了加德满都,我先去问了问蹦极的价钱,150美元,不算太贵,还能承受,但是查阅攻略之余,看到一条提示,说跳下去之前会称一下体重。身为女人,体内的神经即刻绷紧:我可不想别人看到我的体重。那时候我似乎是太重了,一个充满羞耻感的数字,所以,为什么不等稍微瘦一点儿的时候再去跳?
这种思考很像脑子进了水,但我的确很快放弃了那个马上就能付之行动的蹦极计划,反正什么时候想跳都行,对不对?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我20岁的时候想蹦极,是因为身体内的烦躁无处发泄,大脑像打了鸡血一般,勇于向一切危险挑战。最早的时候,上海八万人体育场开设蹦极项目,价格大约一两百元——仅需这些钱,就能体验到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滋味,从80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大脑陷入极度恐惧,随后安然落地,体验焕然新生的感觉。据说那些人体验过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对年轻的他们来说,真是迷茫中杀出一条生路。
关键是,等到作为高中生的我存够了200块钱打算去挑战时,蹦极项目已经永久关闭了。后来,我握着这200块钱,去游乐场玩了次跳楼机。老实说,两者除了高度上有差别,性质其实差不多,都是忽然坠降失去重心的感觉。但在跳楼机上,耳边因为全是人类的尖叫声,脑海中压根儿没体会到任何心灵的拷问。
原来蹦极的好处就在于,好歹你是一个人的疯狂,一个人的安静,尖叫和沉默都属于你。
两年前去澳门时,我又一次受到了蹦极的感召。澳门塔弄了个真正亚洲第一的蹦极,233米高,除了售价昂贵得让人心脏骤停外,真是酷炫得不能直视。该不该握着2000块钱去当一回勇士?
实话告诉你吧,这时候我已经接近30岁了,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要珍惜生命,甚至开始在坐飞机的时候买保险,生怕遭遇空难,老家的父母两手空空得不到一点赔偿。我已经完全不会想去体验死的感觉了,只想将生命无限延长,为了能多活几年,拼命做运动。
蹦极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变成一种寻常的冒险。如果可能,我更想试试跳伞,那种在空中摇摆的感觉,而不是一跃而下,先把自己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