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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雪皎的父亲是某炮兵部队的一名军人，一年里最看重的日子是八一建军节，但今年这个“八一”，任雪皎注定要缺席了。
“爸，单位有事，不能陪您过节了。”女儿在电话里说。这是任雪皎正式工作以来，父亲过的第一个“八一”节，也是10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女儿在身边的“八一”节。
对这位老军人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家人的陪伴显得愈加重要。就如同10多年前，年幼的女儿也强烈地需要父亲的陪伴一样。但那时，不管是任雪皎戴着大红花站在领奖台上，还是过生日，军人父亲几乎每次都缺席。
13年前，一封来自父亲的无法陪女儿过生日的信寄给了小雪皎，那时的小姑娘无法理解“工作要向生活让步”的道理，她便写了一句“不要原谅，不要给你回信”，把信夹在了日记本里。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时不时地戳痛这位军人父亲的心。直到多年后，女儿的心结才真正解开。
一封389个字的“神秘来信”
13年前，任雪皎正在读初中。临近13岁生日时，她从学校收发室取到一封没有寄信人姓名和地址的“神秘来信”。迫不及待地拆开这封信，她意外地发现，寄信人竟然是已经在外拉练演习几个月的父亲。
这是父亲写给任雪皎的第一封信。那时，由于父亲工作的特殊性，父女之间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了。
“回想你成长的13年，爸爸内心充满愧疚。你第一次咿呀学语、第一次迈出脚步、第一次喊出爸爸……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亲历你成长的这些美好瞬间。你长这么大，爸爸没有好好陪你过一次六一儿童节、过一回生日，甚至你每次生病发烧都只能让姥爷和妈妈带你去看病拿药……”
读着这封信，正在上自习的任雪皎突然趴在桌上失声痛哭，她反复把信纸打开，合上，读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数清楚了这封信一共有389个字。
父亲的信里还写道：“皎皎，请不要责怪爸爸，希望你能够理解和体谅。爸爸是一名军人，需要常年带兵在边关守防训练。爸爸的事业就在这里，根也深深地埋在了这里。从穿上军装那天起，爸爸就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部队和国家。”
不到13岁的任雪皎，自然还不能理解父亲在信中提到的“事业”“部队”“国家”这些词。她所知道的，是父亲工作有纪律，每次询问父亲在哪儿时，都不会知道具体的地点，更没有见过拉练演习时的父亲。
任雪皎拿起笔，在这封信的背面写下：“不要原谅，不要给你回信。”
不知道怎么理解父亲
任雪皎家里养着一只狼狗。很多个深夜，一听到狼狗的叫声，任雪皎就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但有一天，狼狗不见了。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小雪皎都不再有“爸爸回过家”的感觉——即使回家，也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在她醒来前，就又匆匆离开。
在任雪皎父亲的书房里，至今都保存着两张100分的试卷，那次任雪皎考了年级第一名。校长说在期末的家长会上，会亲自为任雪皎佩戴大红花。她激动地向父亲提出让他出席家长会的要求，父亲答应了。小雪皎开始想象那天的情景：父亲穿着军装，来到领奖台和她合影，她告诉所有的同学：“这就是我帅气的军人爸爸！”
然而，家长会当天，父亲没有出现。
戴着大红花的小雪皎，站在领奖台上，成为台下同学羡慕的焦点时，她却哭了，“他怎么就这么不守信用？我不能理解”。
母亲的辛苦，让作为女儿的雪皎更加不理解父亲。
任雪皎那时的家，晚上烧热水很不方便，妈妈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从大老远的单位驮两暖壶热水回家。一次下雪天，母亲骑车摔倒了，热水也洒了。小雪皎抱着母亲，坐在冰上大哭起来：“这些本来都是应该爸爸干的。”
很长一段时间，任雪皎觉得不知道怎么理解父亲，甚至不再喜欢当兵的父亲。她告诉自己，“我找对象，一定不找军人”。
迟到的回信
13年后，任雪皎研究生毕业，来到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第三研究院无人机技术研究所工作。过去的这些年，像是一个轮回——小时候，父亲在外工作，陪不了女儿；如今，女儿因为工作，不能陪伴父亲。不断的成长也渐渐让任雪皎对父亲从“不原谅”变为“理解”。
坚强独立，严格要求自己，冲劲十足，这是任雪皎留给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第三研究院无人机技术研究所综合办公室副主任刘亚铭的印象，和许多90后女孩相比，任雪皎身上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
这时任雪皎记忆里的父亲，不再是那个不能陪伴妻女的男人，而是一个能克服困难、奋勇向前的军人，一个兢兢业业、深夜伏案备课的教授。
从野战部队调回院校教书后，父亲依旧勤奋努力，完成了40多部专著、160多篇论文、100%的教学任务量……面对这样一个父亲，加上自己在军工企业工作一年多的切身体会，任雪皎觉得，自己越来越能读懂父亲的内心，越来越能理解“事业”“部队”“国家”这3个词在父亲这位老军人心中的分量。
于是，在去年八一建军节之前，任雪皎决定给父亲写一封回信。在这封迟到的回信中，任雪皎表达了自己对父亲的理解，她写道：“现在的我来到航天系统工作，虽然离市区远，却能很快适应这里的一切，紧跟学习与工作的快节奏。尽管跨专业给我带来许多困难，但是军人家庭的培养也给了我不服输的坚强意志！”
“军人的孩子要坚强”
提起父爱，任雪皎只想到一个词——严厉。
由于部队经常调动，小时候的雪皎常常跟着父亲一起四处奔波，仅小学6年，任雪皎就转了4所学校，她还记得第2次转学后，感到孤独的她实在忍不住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本想得到些许安慰，可电话那头却传来父亲严厉的呵斥声：“哭什么，军人的孩子要坚强！”
为了达到父亲要求的“坚强”，任雪皎很早就学会了独立生活，学会了快速适应一切变化的环境。以转学为例，她白天拼命读书，晚上把别人做一遍的作业做两遍，尽力把由于搬家、转学耽误的功课在最短的时间内补回来，以至于后来，任雪皎总能到一个小学就一鸣惊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
现在，任雪皎长大了，不再畏惧父亲的严厉，而是充满感激，反倒是已经老去的父亲，回忆起这些，常常会满含愧疚地问女儿：“爸爸对你那么严厉，你记恨爸爸吗？爸爸是不是对你太狠了？总是把你当儿子看。你不要怪爸爸啊！”每次听到这些，任雪皎都会觉得现在的父亲很可爱，像个老顽童，时时粘着自己。
但是，这个八一建军节，不管父亲多么会“撒娇”，都没办法粘在女儿身边了。因工作原因不能回家给父亲过节的任雪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女儿真心地感谢您给我烙上的军人烙印……漫漫航天路上，我将时刻谨记“军人的孩子要坚强”的教导，做一名让您骄傲的航天人。
收到信息，任雪皎的父亲回复道：“戎装一生是我之心愿，也曾有父女同着戎装之愿望，虽未如愿，但看到你也在为祖国的国防事业而努力工作，甚是欣慰。身为老兵，责任、国家、人民，已深深融于我的灵魂，成为行为自觉，不要怪怨爸爸的严厉，戎马一生，能把自己的生命、荣辱与祖国的国防事业紧紧相联，是我终生的幸福和自豪，希望你也能如此！”
本报北京8月1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