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流的是日本人的血,但长的是中国人的肉。两个民族在我身上是血肉相连的。”由三联书店旗下生活书店出版的《何有此生:一个日本遗孤的回忆》中译本,近日在京举办新书发布会,作者中岛幼八满含热泪向读者讲述着自己的传奇经历。
73岁的日本老人中岛幼八,是一名被中国人民抚养长大的二战遗孤,“要不是中国人搭救我的话,我这条命早就没有了”。1936年,日本关东军制定了“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大批日本的农业贫民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国东北,称为“日本开拓团”。中岛的父母也被裹挟着来到中国,成为日本人“闯关东”的一分子。
1945年日本战败,中岛的父亲中岛博司被征兵未归,当年冬天食物匮乏,他的生母便在一个寒夜把已经瘦得皮包骨的中岛托付给了中国小贩老王。老王用担子挑着熟睡的中岛挨家挨户寻找好心人。“这时候出现一个妇女,就是我养母,她说了一句话:这个小生命多可怜,我来养!”中岛说,“养母名叫孙振琴,因为我消化不良,肚子比较大,养母每天给我按摩腹部,将食物嚼碎后喂给我,让我活了下来。”从此,黑龙江省牡丹江宁安县沙兰镇,成了中岛永远难以忘怀的故乡。
出版方介绍,中岛的生母在被遣返前,想把他带回日本;然而,此时年幼的中岛已经与养父母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生母与养母争执不下,村长只好让两位母亲各自站开20米,中岛站在中间,由他自己来选择。中岛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养母,从此开始了他在中国长达13年的遗孤生涯。
中岛在书中详细记述了在这13年里,养母和3个养父是如何像接力赛般将他养大的经历。他的第一个养父叫陈玉贵,一个朴实的东北农民,对他视如己出,但在中岛8岁时因病去世。养母带着中岛,改嫁第二个养父李希文。12岁那年,中岛染上重病,李希文用牛车拉着他,费尽周折寻医问药。第三个养父叫赵树森,是卖苦力的码头工人,每个月给他15块生活费,供他上学。多年之后,中岛才知道,第三位养父与养母结婚多年,却从没有在一起生活,之所以结婚,是养母希望给中岛一个户口,让他以后的日子过得更顺利一些。
中岛说:“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这些普普通通的中国人,与中岛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让中岛感受到在那个艰苦年代的爱意。他因此更加热爱中国,以至于身在日本的生母多次召唤,他也不肯回去。
1954年,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团在冯玉祥将军夫人李德全的率领下访问日本,中岛的生母恳求李德全为其寻找中岛。李德全女士回国后,经多方查找,数年之后在牡丹江找到了中岛幼八。
当政府工作人员告诉中岛,他的生母希望他回日本时,中岛再一次毅然地拒绝了:“如果把我拉上火车,我也要跳车跑回来。”后来,中岛亦师亦友的老师梁志杰站在“为中日友好作贡献”的高度劝中岛回归日本。1958年,中岛听从梁老师的劝告决定回国,这个16岁的日本少年终于登上了一岁时来中国的同一船名的船——白山丸。
然而,回到日本后,中岛却遇到了自我认同的困境——一直以来都以中国人自居,向周边同胞宣扬中国人的友善,却时常遭到冷遇。许多日本人不愿意相信中国人的友善,也不愿提及那段惨痛的历史。中岛凭着在中国养成的坚毅、正直的性格,很快地适应了新的生活,完成学业,并始终实践着自己终生为日中友好而努力的人生理想。
1966年,中岛放弃高薪职位,进入经常发不出工资的日中友协工作,全面投身于恢复日中邦交正常化的群众运动,坚持与日本右翼势力的斗争,甚至因此多次遇险。他59岁退休,70岁开始撰写回忆录《何有此生》,完成了日文中文两个版本。书是写好了,但没有日本出版社愿意出版,这使得中岛很绝望。
2015年,中岛决定用自己一年的退休金自费出版这本回忆录的日文版。目前第一版500本已经售罄,第二版加印了1000本。他也收到了不少日本读者来信,信中说,“中国人太善良了,很感动”“重新认识了中国人”……中岛说:“我不是作家,不会修饰,只不过如实地把自己的故事写了出来。感动人的不是书写得多好,而是那些中国养父母的形象、那些真人真事使日本人感动了。”
“谢谢,中国!”这是这位73岁日本老人的肺腑之言。这位身世坎坷的老人,一生深深地厌恶战争,也深深感激着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