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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担心儿子未来会找一个机器人结婚，朋友们觉得我是开玩笑。结果，过去十来天里，人们开始连篇累牍地讨论，机器人是否有一天真的会变得和人类一样，甚至超过人类，最终灭掉人类。
这比娶个机器人妻子可怕多了。于是我暂时放下个人的忧虑，认真看了几篇朋友圈里转发、讨论AlphaGo大战李世石的信息，试图从中探查出人类未来发展的蛛丝马迹。结果，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人们大都理解AlphaGo这次为什么能战胜李世石，也约略能搞清楚它的生存法则。但AlphaGo是否会继续演化，最终进化成和人类一样的智慧机器，却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AlphaGo虽然赢了李世石，但仍然是一台技术更为先进的电脑而已。
我看过一本讲科技革命的书——《第二次机器革命》，里面引用海明威的一句话来阐述科技发展的规律：“逐渐地，然后就是突然地”。现在，我们仍然处于“逐渐地”阶段，还远没到发生决定性突破的时候。
于是，我又能够安心继续考虑儿女私情了。
回溯过往，其实在感情方面我一点也不保守。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曾经，我在院子里看到折翅的蝴蝶，一定会把它轻轻放在高处，担心有人会误踩到它；或者有雏燕从窝里掉下来，我也会登着梯子把它送回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它们得道成仙，能幻化成女神来报恩。我已经随时准备好献身了，可是，它们太不思进取，毫无修仙的意思。妾心如水，良人不来。
成年后看《我的机器人女友》，感觉如果有个女机器人向我求爱，我也可以接受——前提是她一定要漂亮，且温良恭俭让。这里其实还涉及另一个科学问题——时空穿越。我曾在能想到的地方留下字条，以祖宗的身份，命令后辈子孙，自实现时空穿越技术之日起，送一个貌美如花的机器人回来找我，爱我、嫁我、保护我……目前看来，人类还没有掌握这项技能的迹象。
于是，我放弃了。不再垂怜路边的小动物，也不再对机器人和未来世界抱有希望，我终于回归真实世界，认清了现实。所有这些关于女性的想象，不过是一个无能宅男的白日梦而已。一个堪称完美的女人可以赢得全世界，唯独对优柔寡断、怯懦无能的我垂青，在人类世界，这根本不可能，于是我只好寄希望于动物，或者机器人。
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总是庸常的人，如我一般，以“认清现实”为优秀品质，每每谈及，无不以理性自居，沾沾自喜。就像《疯狂动物城》里那只狐狸尼克，一开始，嘲笑心怀不切实际理想的兔子又蠢又笨。那只兔子，希望能够当一名警察，于是远离家乡，来到动物城，它听说，“在动物城，只要你想，就可以做到”。而尼克却在与它初次见面后调侃说：“踏进动物城，谁都怀揣着梦想，希望成为理想中的自己，但终是一场空。你只能是你，狐狸还是狡猾，兔子依旧呆蠢。”
只有少数人坚信一个东西，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动物城里，居民数万，但只有一只兔子觉得能够改变人们对自己的刻板印象，能够实现理想，当上一名警察。电影里，这只兔子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在现实世界中，这些为自己的信念努力的人，也带有主角光环。
千百年来，宅男们为了白日梦所做的努力，不过是闷在家中，把不切实际的梦记下来，创作了一篇又一篇的小说，化身许仙，来一场《白蛇传》式的想象。而现在的宅男，遇到了一个不错的机会——技术的进步，AI的发展。
当然，很难说技术进步最终会给人类带来什么结果。在科幻电影里，我们已经看过无数种可能，有的和平相处，有的灭亡人类，有时候人们又一夜回到原始社会。
就在AlphaGo和李世石厮杀的那几天，我正好看了一本书，美国作家布雷德伯利写的《华氏451》。
这是一本类似《1984》或者《美丽新世界》的预言小说。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消防队员，但在他生活的年代，消防队员的任务不是灭火，而是用火焚烧书籍。技术在进步，娱乐至死，大部分人类已经不再看书，于是政府便顺势禁了书。如果谁胆敢私藏，消防队员便会迅速赶到，用熊熊烈火将书以及藏书的房子全部烧掉。而技术进步的一个很重要的用途，就是创造出一批嗅觉灵敏的猎狗，寻找可疑线索和人物。
最让我感动的是小说的最后，当主角觉醒之后，在远离城市的森林里找到一些自我放逐的老人。他们有的是剑桥教授，有的是哈代的著名研究者，有的是伦理学大家……简而言之，在那个愚昧又疯狂的时代里，他们是人类仅存的文明血脉。他们每天在远离城市的空旷大地上行走，心里默默诵读曾经感染自己灵魂的诗篇。
这群老朽的人无力对抗政府，只能靠着自己的记忆，储存曾经看过的书，并且希望有一天，人类能够从愚昧中醒来，到时候，他们的记忆就能派上用场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人类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是他们就这样坚持下去，即便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们是疯子——他们坚信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毫无希望地坚持着。
也许他们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但也许，第二天黎明就会来临。很多时候，我们的进步，就是在这种毫无希望的坚持中发生的。也许我真该恢复对未来的乐观想象——就从这张报纸开始，是的，我的子孙后代，如果你看到这张报纸，看到我的呼唤，请你们快递一个机器人给我。
张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