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当厦大学生向央视主持人白岩松问起“讲真话的担当”时,白岩松说:讲真话现在成了很大的优点,为此我感到极大悲哀。这个时代怎么了?都拿一个人的底线当优点,一个人很伟大,不是因为他多好,而是因为他讲诚信、守时、不偷东西,这个时代有很多问题的表现就是,把过去的底线当成了上限来肯定。“你夸我一个新闻人说真话,但是如果我不说真话,我还算是新闻人吗?”
我很认同白岩松的分析。前几天有年轻网友问我“年轻人如何培养敢讲真话的习惯”,我的看法是,如果总停留于“敢不敢讲真话”这个低级层面,不只是个人悲哀,更是社会的悲哀。它隐含着两层意思:其一,讲真话需要勇气;其二,讲真话的人现在少。
说到当下的道德危机,人们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的只是善的缺失:人的善念和良心被冷漠遮蔽,善心被利益主宰,善良成了稀缺品——老人跌倒了没人扶,建筑商盖房子用瘦身钢筋——其实,善的缺失只是公众的直观感受,“失真”则是比“缺德”更深层次更大的社会危机。
这个社会“失真”的最直接表现就是,很多事件上看不到真相,很多时候听不到真话,真理被似是而非的谬误遮掩着,真实被各种利益绑架着。一些官员的讲话中,充斥着粉饰和扭曲事实的官话套话大话空话假话,不知哪一句才是其由衷的且自己也相信的真话;网络传播的信息海洋中,夹杂着各种意识形态的偏见和各个利益集团涂抹的油彩,不知道信息背后是不是有想操纵网民情绪的炒作者;媒体报道中,得费力才能分辨出哪些信息是记者的主观臆断,哪些是断章取义,哪些是标题渲染,哪些是选择性报道,哪些是为了混淆视听或试探舆情而故意放的烟幕弹。
当下社会,最常听到的话是:我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我想听你说一句真话。我想知道真理在哪一边。这表现出人们对“失真”的焦虑。
社会“失真”现象的成因中,最关键的因素是,“真”会受到惩罚,而“假”受到奖赏,于是便有了谎言对真话、真相、真理的驱逐。因为有人不愿让真相被人知道,因为真相和真话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所以,说出真相就可能受到严惩,说真话就可能被跨省追捕。因为说真话可能不受欢迎,所以某些专家和舆论领袖就会去揣测领导爱听什么,揣摩大众期待听什么,于是说些迎合听众的假话,最终失去独立判断。因为内心的封闭,很多人只选择听那些自己期待听到的话,只喜欢接受那些符合自己偏好的信息。
于是,人的嘴与耳朵就在合谋中形成了一种驱逐真话的机制和滋长谎言的恶性循环。耳朵听惯了习惯了不说真话的嘴,嘴习惯了迎合听惯了谎言的耳朵,有爱听谎言的耳朵,才有爱说谎言的嘴;有了奖励谎言惩罚真话的“土壤”,才有爱听谎言的耳朵和爱说谎言的嘴。
舆论批判道德危机,说明社会还有着基本的是非判断和善恶界限;可舆论对于“失真”却缺乏应有的问题意识。一句真话,有时比全世界的分量还重;一句谎言,其祸害远远高于一块带毒的面包,而且,很多时候的“缺德”正是源于“失真”。乔治·奥威尔说:在谎言遍地的时代,讲真话就是革命的行动!这句话,与白岩松的论断异曲同工——“这个时代有很多问题的表现就是,把过去的底线当成了上限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