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3月,索尼停止了生产Betamax录像带。在万众讨论人工智能战胜李世石的热潮中,这种1975年由索尼研发成功的录像格式,与人类悄然告别。
这是一场落寞的谢幕,Betamax就像一个孤独的老人,在寥寥的送行者面前走下舞台。进入21世纪后,它最多的出场方式,是作为“过时”的代名词出现在人们的玩笑中。比如,在一集2003年播出的《辛普森家族》中,一个垃圾场里面放着一堆Betamax录像带、一堆激光影碟,还有一个写着“预留给DVD”的空位;在一集《星际牛仔》卡通影集中,两个主角必须从一个古老的历史博物馆里找出一台Betamax播放机,以播放他们收到的一卷神秘的Betamax录像带。但是就在拿回播放机的路上,他们失望地发现那是台VHS录像机。
这样一个 “笑柄”,40年前却是以“革命者”的姿态闯进这个世界的。
在Betamax诞生之前,录像技术大多应用在电视、电影等工业领域,是权贵才能玩得起的高级游戏。作为第一个获得商业性成功的家用录像带格式,Betamax把遥不可及的影像带入寻常百姓家。因为Betamax,人类得以从电视机的强大控制力下解放出来——民众可以用录像带录下节目,而不用担心错过播出时间;在遇到烦人的广告时,可以愉快地选择快进。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打开Betamax的一瞬间,人们已经从被动接受者,变成了主动选择者、生产者——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革命,它关乎权力,关乎自由。
可是,就像每一个改革者都会遭遇阻力一样,Betamax在进入美国市场后,被环球影城告上了法庭。在这场持续8年的官司中,索尼被控告“向消费者贩卖供其侵权的工具,构成辅助侵权”。幸运的是,美国最高法院最终判决环球影城败诉——如果商品能广泛用于合法、不受争议的用途,就算它有侵权的可能性,贩售者亦无需承担侵权的责任。
Betamax开创了一个时代,却很快倒在了理想主义的路上。它笃信人们需要的是优良的画质,因此不愿用更差的画质换取更长的录影时长。在Betamax发布的第二年,JVC公司就推出了同样用于家庭录像的VHS,这个画质较差,但可以录制两倍于Betamax时长的录像机很快就占领了市场。到1984年,40家公司联合起来支持VHS格式,而同时,支持Betamax的只有12家。执拗了8年后,实用最终击败了理想,Betamax承认自己在市场上彻底失败。
这个饱经挫败的“开创者”,随后又遭遇了数字磁带、光盘、硬盘储存等越来越先进的视频储存技术。尽管它与这个世界已经格格不入,却固执地坚持了40年。现在,人们随意拿出一部带摄影功能的手机,或许都要比Betamax更便捷、更清晰。相比之下,当年的“开创者”就像一个执拗又可笑的老头,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面前守候着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古老玩艺儿。
而那个曾经把自己击倒的对手 VHS,也在上世纪末被更先进的技术彻底淘汰。和Betamax一起,这两个曾经精力充沛、相爱相杀数十年的对手,最终一同携手走进了暮年。
但也有一些东西永久地留了下来。
与环球影城的官司结束20年后,当初持Betamax胜诉的观点成了著名的“索尼准则”。如今,它是互联网 “共享精神”的重要支撑。这条准则可以应用于众多P2P软件,为它们的作者提供免于获罪的保障。如果没有它,或许就不会有网友聚集的共享平台,互联网上的每一首歌曲、每一部电影都会打上“收费”的标签。
Betamax也留下了一些其他的印记。在攀岩活动中,指引攀爬者如何攀爬特定路线被称为“Give beta”。这是因为攀岩爱好者在Betamax格式仍被使用时,会录下其他攀岩者攀爬该路线的情形,然后回放录影带来帮助他们将来攀爬同一路线。
录像带已经与人类告别,但“Give beta”这个术语依然流传。
事实上,早在2002年,Betamax录像机就停产了。2016年3月,最后一盒Betamax录像带也走下了生产线。同样在这个3月,AlphaGo(阿尔法围棋)战胜了李世石;制造商争相推出与VR(虚拟现实)设备相配的新型机器。人们都在惊叹技术更迭之快,却很少人在意那些早已作古,但仍要不合时宜地留下点印迹的“老顽固”,哪怕与Betamax一同悄无声息地退出历史舞台的,还有那个曾由它开启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