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我已经和黑水虻这种小虫子相处了6年,眼看着它变成了垃圾处理的好手。
2008年,我从中国农业大学毕业,先做了两年环保工作,然后开始经营生态循环农场,着力于处理厨余垃圾,实现废物利用。刚开始,我尝试过许多手段,但结果都不理想——堆肥效率低下,气味和脏乱的环境让人难以忍受;蚯蚓转化法的局限性太强,只能转化植物类废物;微生物沼气法看起来“很美”,但是工艺复杂,安全性难以保证,受环境的局限又大……
失败了多次后,我从德国的同学那里听说国外正流行一种用水虻处理垃圾的方法,不仅相对高效,转化出来的肥料可以用来种植,高蛋白的昆虫还可以作为饲料,是一种有回报的产业。
方向有了,可冷门的技术和不完善的细节,还是让我们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6年。毕竟,生物技术不同于工业,温度、湿度、光照……任何一个变量都可以产生很大的变数,内部的不确定性绝对是阻碍技术突破和推广的最大拦路虎。我们兴冲冲地养了一窝幼虫,几天后打开门帘却发现它们全都死了——这种事情我们经历了无数次。
不同于研发的“惊心动魄”,我们这些“新农人”的生活倒是波澜不惊:我早已习惯了单调的生活。每天清早四点半准时起床,晚上十点准时睡去。不是因为有多么好的生活习惯,纯粹是因为在郊区的农舍里没有娱乐。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太惨淡了些?其实还真没有——我是中国农业大学环保协会2004级的成员,这个协会2004~2008级的大部分人,都投身农业环保领域。原因很简单:2008年爆发三聚氰胺事件,食品问题成了国人关注的重点。我们也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放在了这个自己能尽一份力的地方。
有人问我,有没有宏伟的目标,我真想不出来。现在,我只想把黑水虻的技术尽快推广开来,然后再去进行新技术的研发。毕竟,这件事情比大多数人想象的紧迫。在北京,几乎所有垃圾的处理都依靠一家国企。倘若它停运两天,整个北京就会垃圾遍地。也正因为工作量巨大,大部分垃圾都只能用最粗糙的掩埋和焚烧法处理。
我曾经到一个垃圾发电厂观摩,意外地发现发电机组没有运转,同行的好几个发电厂领导居然都不知道原因。这体现了我国垃圾处理的尴尬局面:大企业难免互相推卸责任,技术转化缓慢。
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有冲劲的年轻人的加入,也成了这个领域变革的最大希望。
当然,除了紧迫性,不断研发完善一门技术的过程,也如同抚养一个孩子,非常有趣。就以我们团队为例,所有人都是学农业的,没人懂机械操作。可真要把技术变为现实,又不得不生产设备仪器——把自己需要的定制器械报送给机械厂,对方也是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没办法,只好让他们按照图纸生产出零件,我们自己组装。这样的结果是,“农民”慢慢变成了“能工巧匠”。前几天,我甚至自己做出了张床。
除了不断克服困难的乐趣,他人在关键时刻的帮助,也会让人相信“坚持就总会有好事发生”。我上高中的时候,接受过一家公司的奖学金。到了刚刚开始经营农场的时候,资金断裂,全身只剩了10块钱。一筹莫展之际,当年提供奖学金的公司恰好组织了一场聚会,在那场聚会上,公司的老板对我所做的事十分支持,自掏腰包两万元帮助我渡过了难关。
后来,当农场扩大规模,需要更多资源的时候,也有十分成熟的休闲餐饮公司主动伸出援手,为我们提供园区、大棚、资金、办公场地和孵化黑水虻需要的厨余材料。
正是依靠这些人的帮助和自己的坚持,黑水虻的推广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现在的我们,不仅在北京昌平区有了自己的生态示范园,同时还在和北京市委市政府合作,进一步推广这项实用的技术。
回首6年的岁月,我内心还是有些成就感的,因为自己坚持了下去。在农业领域,一年是个很大的门槛——大部分抱有热情加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会因为受不了其中的清贫无聊,在一年内折返。可对于我们这群养虫子的人来说,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却是我们的挚爱。我觉得,为此工作,能让我在40岁时依然像20岁一样充满活力。
实习生 程盟超整理
许岳虎(北京陶然天地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