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追忆《似水流年》

    在香港，我去了一个叫做梅窝的小渔村。虽是周六，走在梅窝村的林阴小道，也难得遇上几个人。那天的微信朋友圈，很多人在晒青岛、秦皇岛海滩人流如织的盛况。而在这个偏僻的小渔村，海泳设施一应俱全，海滩边烧烤公园里，若干老外在安静地烧烤、聊天，海滩上人影寥寥。

    坐在海滩边树阴下，海面就在眼前，闻着海水、海风的味道，香港电影《似水流年》的一些画面在脑子里模模糊糊浮现，影片结尾处响起的那首粤语歌，“望着海一片，满怀倦，无泪也无言。望着天一片，只感到情怀乱……”自自然然地在心底响起。

    《似水流年》是香港“新浪潮电影”的开篇之作，1984年秋公映。片子讲述一位香港女孩回到家乡潮汕地区的故事，影片中一派田园风光，情节似有似无，风格诗化。在1985年香港电影金像奖评选中，《似水流年》从影片到导演到编剧到美工到主要演员，大奖拿到手软。而由香港著名歌手梅艳芳演唱的片尾曲《似水流年》，也拿下1984年度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香港十大中文金曲、白金唱片等大奖。

    我对梅艳芳的知晓，自《似水流年》这首歌始。零零碎碎的记忆里，影片结尾，小木船在水面上渐行渐远，此时，梅艳芳浑厚低沉的歌声从远处飘出，“我的心又似小木船，远景不见。但仍向着前，谁在命里主宰我，每天挣扎人海里面……”

    看完电影，我痴迷上这首《似水流年》，用最快速度学会了它，没事就哼哼，“心中感叹似水流年，不可以留住昨天。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远缠，浩瀚烟波里……”香港作词大师郑国江结合日本作曲家喜多郎的旋律配制的词，满满都是岁月历练后的沧桑，被当时才十来岁的我天天在嘴边哼唱，很有违和感，旁人听来应该觉得滑稽，但我就是没道理地喜欢。直到多年后，毕业了工作了，遇上朋友们一起唱歌，起哄我选粤语歌，我的第一反应，还常常是这首《似水流年》。从认识它，到今天，整整30年。

    《似水流年》被香港乐坛三大“天王级”人物谭咏麟、张国荣、陈百强先后翻唱过，但我最爱的，还是电影中的梅艳芳版本，它成就了我对阿梅最好也是最深的印象。后来我才知道，梅艳芳因演唱徐小凤的《风的季节》在1982年的香港歌赛里夺冠，此后事业一路高歌如日中天，被香港舆论誉为“香港的女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内地很多女歌手在演唱风格、外表“包装”上也竭力模仿梅艳芳，不少人以“某地梅艳芳”引为荣耀。

    舞台上的梅艳芳像个百变女郎，时而妖女时而淑女。她的快歌如《淑女》、《坏女孩》、《蔓珠莎华》、《似火探戈》、《烈焰红唇》等浓情似火，深得年轻人的欢心。但是，无论是在少年、青年，还是如今步入中年，我从来都更偏爱她的慢歌，从《似水流年》、《逝去的爱》到后来的《似是故人来》、《夕阳之歌》、《亲密爱人》、《女人花》等，浅吟低唱时的阿梅，歌声里、仪态中，有更打动人心的韵味。

    2003那一年，翻唱过这首《似水流年》的张国荣，首唱了这首《似水流年》的梅艳芳，先后离世。张国荣辞世时，正逢香港“非典”肆虐，身为香港演艺人协会负责人的梅艳芳带领大批艺人出面张罗丧事。相关的电视报道中，那时候的阿梅，已身患隐疾骨瘦如柴，但其举止言行，还是出道20多年未变的仗义豪爽、直来直去。在那个悲伤的春天，有多少人想到，在那年的岁末，她会追随好友张国荣离开这个世界？

    《似水流年》的故事背景，并非香港，而是女主人公的家乡潮汕地区。但在主人公所来自的城市，香港，即便在今天，能感受《似水流年》里南方乡村恬静安详与世无争氛围的地方，只要你有心，一样能找到，比如我在那个周六去的梅窝渔村。

    而事实上，香港能溜达到海边的地方实在太多，西贡、赤柱、屯门、南丫岛、愉景湾等，在这些地方，随便走两步就是海边。来港探亲多次，每次借用各种交通工具，地铁、巴士、轮渡等，一点点积累，这些散布于港岛、九龙、新界三地的偏远地方竟然都被我一一走到。这些地方的海滩虽不如梅窝的偏僻宁静，但如果你愿意暂时把俗务放下，猫在海滩发发呆，看眼前的海面，海面上的船只，看着看着，一样会在心中不由自主唱起这首《似水流年》。

    “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听《似水流年》30年，而香港乐坛的“百变天后”，依旧只有一个离开我们已逾十年的梅艳芳。此时此刻，在南海边，在梅艳芳这位“香港的女儿”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一角，重温她这首《似水流年》，对歌声中的那一分意境，过去30年你我各自经历过的人与事，会有新的顿悟。